新华社

|拜登点射，特朗普扫射

11月6日芯谋研究发布了特朗普上台对中国半导体影响一文，阅读量超过了18万。究其原因是大家都高度关注半导体，高度关注特朗普再次上台对中国半导体的影响。当然也有业界对芯谋研究分析的期待，所以我们有必要拿出更加深度的分析。

特朗普在他的第一个任期开启对中国半导体制裁，大规模实施了实体清单制裁等措施。也正是他的制裁吹响了中国半导体自立自强的冲锋号，开启了中国芯国产化砥砺前行的进程。再次上台的特朗普坐拥参众两院的支持，可能会出台比第一个任期更极端的政策。这将给中国半导体带来哪些影响，芯谋研究给出深度分析。

特朗普与拜登的同与不同

一，拜登点射，更加重视高精尖；特朗普扫射，更加重视全方位。

二人的共同处是会继续打压中国半导体的发展，继续出台多方面的制裁措施。不同处是拜登政府对高精尖更为关注，精准“点射”先进工艺和前沿技术，制裁先进制程（7nm）、存储器（18nmDRAM、128层以上NAND）以及先进人工智能等相关技术。拜登是画了一条线，专注于先进技术；特朗普是打了一个面，更关注逆差和大宗商品，追求全方位制裁，尤其是制造业和大产业 。特朗普会“扫射”所有商品，不管普通商品还是半导体，无论先进工艺还是成熟工艺。拜登直接针对半导体，特朗普直接对准终端，间接针对半导体。

二，拜登重“胡萝卜”，特朗普重“大棒”。

拜登和特朗普都在限制中国的同时，大力发展美国本土半导体。但是拜登通过《芯片法案》来吸引外国企业到美国本土建厂，总体是以怀柔和补贴的措施来达到目的。而特朗普对内反对补贴，尤其是反对给外国企业补贴，对外则用关税、取消政府采购、出口管制、国家安全审查等手段胁迫国际企业到美国投资，总体是采取强硬和威胁的手段。

《芯片法案》虽然名为两党共同推出，但在竞选期间特朗普就多次否定《芯片法案》，认为用政府的钱补贴亿万富豪的工厂，也没有为美国带来先进技术。尤其是外国公司再怎么补贴，也不愿意把最先进的技术转移到美国，所以特朗普大概率会废除《芯片法案》。

相比拜登的胡萝卜，特朗普更倾向于用恐吓的大棒逼迫国际企业到美国建厂。未来特朗普会四处挥舞大棒，比如最近特朗普的搭档万斯直接威胁欧盟，如果欧盟继续批评压制埃隆·马斯克的社交平台X，美方将拒绝对欧盟中的北约成员国提供支持。

三，拜登重联盟，特朗普重单边。

无论拜登还是特朗普，制裁中国都必须要有美国“盟友”的配合。拜登是以联盟的形式来限制中国半导体，而特朗普更多是单边制裁。如何让盟友配合美国，二者使用的工具不同，行事的方式就不同。拜登构筑高墙小院，组建了CHIP4，联手日韩，说服荷兰，强化盟友之间的协同。而特朗普则使用关税、极限施压、恐吓等手段，让盟友胁从。如果说拜登是杀敌一千自损七百，特朗普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伤友六百。

特朗普可能的动作

特朗普的主要目的是让制造业重新回到美国，他的政策会围绕这一目的展开。

一，追求美版“国产替代”

特朗普大概率会出台一个类似于《美国制造2030》的计划，通过各种措施提高本土终端的美国芯片、美国元素的比例，用关税等措施对进口产品的含美率设定比例。最终实现“美国芯美国造美国用”。

特朗普发起关税的主要目的是实现制造业重新回归美国，他追求的是完整产业链条回归美国，不仅仅制造要回归，也不仅仅是先进芯片制造回归，从设计、制造、封装、组装都要回到美国本土。他认为在美国出售的产品，就应该在美国制造，或者至少要有某些程度上的含“美”量。

二，打造美国主导的排华供应链

特朗普或会推行一个供应链 No China行动。除了限制芯片含有中国元素的比例，也不排除供应链全方位排华，比如限制高科技企业里中国人甚至华人的比例。

全供应链剔除中国企业，将中国企业移除美国主导的产业链。特朗普迫使整条产业链落地美国的同时，也有把国际产业链的中国元素降到最低的意图，从设备、设计、制造、封装、组装都要降到最低。其实就相当于把原来在中国的那条完整产业链，彻底转移到美国，同时迫使链主企业把中国企业从中剔除。

三，孤立压缩中国市场

特朗普用关税打击服务中国本土的终端产品和国际半导体企业，借此封锁和缩小中国市场。中国市场有很多本土终端品牌，以前它们采用国际企业提供的半导体零部件，服务中国市场的同时也可以进军全球和美国市场。这些企业只要在中国市场取得成绩，就可以用同样的技术和同样的产线，服务全球市场。现在特朗普会争取截断这条通道，变相压缩企业的生长空间，打压国际企业服务中国市场的积极性，以孤立压缩中国市场。

负面影响

在特朗普的这一系列可能的制裁组合拳下，中国半导体产业会发生一定变化，先来看对中国半导体产生的负面影响。

一，中国半导体市场规模受到冲击，不少企业会被波及。

根据海关总署统计，2024年前8个月，中国集成电路出口7360.4 亿元，超过手机、汽车、家电出口金额，成为第一大出口品类。除却集成电路，手机、汽车、家电里使用的芯片越来越多，制造业与半导体的关联越来越紧密。如果特朗普对中国产品发起关税战，中国制造以及半导体在国际市场就会受到排斥。关税效应会被传导到中国半导体各个细分领域，导致中国半导体市场整体规模缩小，部分企业营收下降，盈利能力萎缩，创新能力降低。这些打击会在某些程度上削弱中国制造，进而影响中国半导体产业全产业链。

二，新一波国际供应链脱钩断链到来，更多中国企业被赶出国际供应链。

就在这几天，有些美国半导体企业接到指令，不能继续与中国供应链企业合作。而且不限于先进技术，涉及了制造、设备等各个方面。在之前的轮番制裁后，尽管做生意的成本提高很多，但中美企业之间还保留了不少合作。这一次新指令的目的是重建美国制造业，与中国企业彻底脱钩断链。在特朗普大棒的胁迫下，将迫使国际企业减少与中国企业的合作。

三，部分国际企业迁到美国，减少与中国企业合作。

虽然这几年不断有外企向外迁移，但新的制裁将使这一趋势更加明显。原来外企和中国供应链企业向外转移有很多选择，如东南亚、墨西哥等地，在这些地方依然可以和中国企业继续合作。但这一次特朗普向全球征收关税，只有那些与美国保持贸易平衡的经济体才能得以幸免，这种有制造业竞争力又与美国贸易平衡的区域少之又少。所以国际企业要么去美国，要么被制裁，有些国际企业不得不迁去美国，进而减少与中国的合作。

积极影响

以上冲击似乎说明特朗普的大棒政策会有效果，但制裁并不会完全遵从特朗普的意志。这些负面影响之外，还会产生积极的影响。一方面是美国的孤立主义会反噬自身，国际贸易体系会对此产生一定反弹。例如日本智库称，如果加强限制中国半导体设备，日本GDP将减少2.5万亿日元；另一方面是中国有四大优势，也会对制裁产生反制作用。这是中国战胜制裁的根本，越在关键时刻越要强调。

具体来看中国优势，一是中国的新型举国体制优势可以集中更多的资源来实现既定目标，这些年中国半导体取得的巨大进步就是体制优势、资源整合的体现；二是中国有巨大的市场，依托完整的产业链，超高的工业化效率，与国际市场形成难以切断的循环；三是中国的科技人才储备充沛，且非常勤劳；四是中国区域经济带活力十足，地方政府的积极竞争将推动产业的发展。这是企业竞争、产业发展的核心要素，也是中国半导体应对制裁的最大底气。在上述优势的支撑下，我们也可以清醒地认识到特朗普的相关制裁也会给中国半导体产业带来下述积极的一面。

一，特朗普大棒再次为半导体国产化吹起冲锋号。

从2016年特朗普制裁中兴、华为起，庞大的中国终端公司才意识到供应链安全的重要性，才开始采用中国芯。可以说中国芯片的国产化始于特朗普，他让我们从战略上重视半导体；2020年的疫情缺芯，又让我们从战术上重视半导体，国内企业开始加速芯片国产化。最终由国内终端企业带头，上下游紧密合作，大幅提升了中国芯的发展。这几年中国半导体取得巨大进步，一定程度上就是肇始于特朗普的制裁，所以半导体行业里很多人发自内心地感谢特朗普。

但这些年美国的轮番打压让企业习以为常，制裁新闻多到熟视无睹。犹如温水煮青蛙一般，企业的神经普遍开始麻痹或者放松。更需要警惕的是，这几年终端不缺芯了，很多终端企业甚至半导体产业链上的企业出现懈怠情绪，又开始觉得能买就买。此前终端对国内半导体企业的超高要求——“产品质量和国际企业一样，价格便宜30%才能接受”又有抬头之势。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现在特朗普的制裁大棒高悬，会让中国产业重新感受危机，对供应链安全和国产化更加重视，进而推动上下游更加紧密协作。让中国半导体供应链更加坚韧，更具有弹性，提升抗风险能力。

二，新一波脱钩促使部分国际企业回流。

有些国际企业面对特朗普的大棒并不会马上屈服，而是采取虚与委蛇，观望待变的策略。毕竟中国市场如此之大，不可能完全放弃。如果真的出现彻底分流的两条国际供应链，这反而会让部分企业想办法专门服务中国市场，进而促成一部分企业回流中国。

三，排华浪潮促使海外人才回流。

在美国追求美国芯美国造的同时，一定会在方方面面压制和减少中国元素。必然会附带产生排华浪潮，例如在企业、高校的关键岗位排斥华人。在美国的部分华人高端人才会遭受各种不公平待遇，不得不选择回国发展。

芯谋建议

特朗普的制裁不是第一次出台，他算是中国芯的“老朋友”了。中国半导体产业有能力做到以变应变，见招拆招。作为领先的半导体专业智库，芯谋研究建议：

一，坚持底线思维，坚持半导体产业重要性不动摇。

半导体是国之重器，是产业竞争的基石，是中国高水平自立自强的关键拼图，它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都不为过。拜登时期更关注先进技术，关于制裁中国半导体的新闻几乎每周都有。特朗普更关注传统制造，接下来美国制裁中国芯的新闻会大幅度减少。但此类新闻的减少并不意味着半导体产业不重要。

过去几年中国半导体取得重大进步，但发展半导体是一场没有终点的长征，切忌半途而废，切忌运动式发展。之前中国半导体之所以落后于国际同行，有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长期坚持，耽于运动式创芯。无论特朗普对半导体是什么态度，中国半导体都必须咬定青山不放松。坚持无芯不新，强化芯片是新质生产力核心的信念，坚持长期发展不动摇。

二，分类分级分层厘清产业，市场的归市场，政府的归政府。

半导体范围很广，并不是所有半导体项目都是核心环节，也不是所有半导体项目、半导体企业都需要政府扶持。芯谋建议要分清层次，分级分类发展半导体产业。市场化属性充分的，放手让有效市场解决；市场活力不足的甚至缺乏的，有为政府来兜底。

这几年社会各界对中国芯的关注和支持到达到前所未有，因为芯片森罗万象，又阳春白雪，所以不少国人---包括不少领导---对中国芯高度重视的同时又缺乏了解，进而可能好心却做了“坏事”。这也导致这些年不少半导体项目，尤其是新进入的项目，都声称要解决产业安全，打着解决卡脖子旗号的企业，为的却是骗钱、骗政策；有些打着国产替代的旗号，为的是去替代国产，搞低水平竞争；甚至有些企业浓妆艳抹——蹭芯片概念、蹭国产替代、蹭自主可控。

对中国芯来说，真正解决卡脖子和供应链安全的项目至多占20%，其余的80%市场早就解决了。好钢用在刀刃上，政府只要弥补市场不足，兜底好关键的20%就足够。支持半导体发展，政府不能缺位，也不宜越位。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的专业分工、紧密结合，至关重要。

三，强化中国市场/产业的国际化，吸引国际企业来华。

朗普打出杀敌一千，自杀八百，伤友六百的“七伤拳”，不惜放弃美国二战以来建立的自由贸易国际秩序，回归孤立主义。这对中国是考验，亦是机遇。美国对所有存在逆差的贸易伙伴征收关税，大概率会招致全面的贸易战，引起各主要经济体的不满。美国与其盟友之间必然会出现裂痕。

这是中国大力吸引外资的战略机遇。即便中国市场竞争激烈，但中国市场依然有强大的吸引力。首先中国有广阔的市场，是美国之后的第二大市场；其次中国有全球最高效率的供应链，最具活力的应用市场，能够孕育最有竞争力的新技术。国际企业想要参与全球竞争，就不能不借助最有竞争力的供应链。刚刚过去的进博会上，参展世界500 强和行业龙头企业 297家，创历史新高；意向成交金额 800.1 亿美元，比上届增长 2.0%。

此时中国需要证明也有条件证明自己是一个坚定的、合格的、值得信赖的自由贸易、国际合作伙伴。目前国家为吸引外资已经推出制造业负面清单清零，在产权保护、产业补贴、政府采购、要素获取、数据跨境等方面内资外资一视同仁，在知识产权保护、金融服务、资质许可等与国际高标准接轨。我们建议政府将这些政策落到现实，尤其在现阶段要为国际投资、外资建厂开辟绿色通道，将已经出台的和即将出台的优惠政策一步到位，并且尽量在半导体领域培育更多国际合作的典型。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在特朗普高举美国优先的孤立主义大旗时，我们建议政府要逆去全球化而行，坚定地维护自由贸易秩序。美以封闭，我以开放；美以保护，我以竞争；美以孤立主义，我以多边主义；美弃全球价值，我守全球价值。

结语

前度刘郎今又来，特朗普又要折腾四年。四年的时间很长，1000多个日夜，黑天鹅飞罢白天鹅飞，折腾是少不了的。四年时间也很短，2018年特朗普发起贸易战犹如昨日。刚开始震惊、恐惧、焦虑，但到现在无论出台什么制裁措施，我们都能情绪稳定，见招拆招。经过这几年的对攻，我们已经见识了美国最猛烈的招数，中国半导体已经具备了相当的抗风险能力。现在虽不能说轻舟已过万重山，但已经学会了处变不惊，积极应对。

半导体是产业竞争的核心，在这场竞赛中，不进则退，缓进亦退。中国半导体产业已经具备了自立自强的坚实基础，对内建立了完整的产业链，对外达成了广泛的国际合作。中国市场巨大，应用活力无限，又有新型举国体制全力支持。只要找到新型举国体制和新型芯片规律的有机结合，中国半导体就不惧任何制裁，必然能够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