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究竟删减了什么？

对电影院而言，暑期爆款可能是《孤注一掷》，可能是《封神》，可能是《消失的她》。但对影迷，特别是华语影迷而言，这个暑期最大热门，必然是《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完整版。从当年的始终无法上映，到金马展映129分钟与公映124分钟片长的变化，《风雨云》到底删减了什么，是影迷们一直想知道的。特别是幕后纪录片《梦的背后》中，娄烨说的那句“二流观众”，是对所有影迷的刺痛。所以更多人想知道，距离“一流观众”，为什么就缺这五分钟。《风雨云》完整版的释出，总算从侧面透露出娄烨接受了哪些意见。

并不是某一场戏的直接去除，《风雨云》删减的五分钟相当细碎。许多场景的内容、画幅、台词都要重新剪辑、混录、配光，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之所以要拒绝删减，是因为删减很容易造成电影整体的失衡，会改变故事和人物的合理性，容易走向可笑和完全的负面。‍‍‍‍从这版被修改掉的戏份里窥豹一斑，可以探寻娄烨最开始，想传递的故事与情感。

删减一：开场男女野合发现连阿云尸体，增加雾气，避免裸露，缩短情欲戏，避免尸体过于明显。删减后，公映版尸体的视觉信息不够明显，完整版中观众本沉浸在情欲戏的视觉刺激，突然看到非常恶心的尸体，能带来更大冲击力，也点出原名《地狱恋人》的主题。删减二：冼村冲突场景，记者现场报道、挖掘机进场强拆、村民两次扔燃烧弹、公安与村民产生冲突、村民械斗、推紫金置业广告牌的细节镜头、伤者被救助的血腥镜头。开场最重要、调度最复杂的冼村戏，变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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削弱了官商勾结下，土地改造与民众之间矛盾冲突的激烈。使姜紫成、唐奕杰这组人物关系的讽刺性，也大打折扣。看过《梦的背后》的观众都知道，《风雨云》的核心不是那些充满噱头的商业元素，爱情表面之下，核心是我们的生存环境。因为冼村的特殊，可以映衬出几十年以来的风云巨变。‍‍这片土地的历史和现实的复杂，都能随着冼村动荡呼之欲出。它也是推动着娄烨创作的，原始动力。

删减三：姜紫成与林慧情欲戏中两句台词。删减四：精神病院场景中，林慧被扭送出门，抓进精神病院的细节，林慧的怒吼挣扎缩短。叙事信息上，此处伤害不大，但对林慧痛苦遭遇与内心情绪的构建，对唐奕杰性格的呈现都有一定程度的破坏。

删减五：杨家栋单位里的日常，他路过三个疑似小姐的女子，对她们说“不许抽烟”。或许是为了避免展示出扫黄打非效果不够，警察与犯人交流不严肃的效果，所以进行删减。但要知道，这些存在方便呈现出杨家栋性格的另一面，对他之后与林慧、小诺的关系展开，有一定的铺垫作用。删减六：紫金置业成立的片段里，姜紫成率工作人员招摇过市的镜头。姜紫成与唐奕杰同官员、开发商在洗浴中心寻欢作乐，姜紫成与公务员形象的角色打麻将镜头。呈现紫金置业与相关部门如何勾结，姜紫成与唐奕杰如何各自上升的段落大量重剪。

基本只保留唐奕杰一家搬入豪宅、过上富贵生活，以及连阿云为代表的紫金置业人员宣称开发目标、林慧经营酒楼的画面。删减将姜紫成的ZhengFu关系仅绑定唐奕杰一人，呈现出只有唐奕杰因为“思想不坚定”，才被蛊惑，让姜紫成发展壮大的感觉。扩大了唐奕杰的能力范围，也削弱姜紫成的势力范围，如果姜紫成的关系只有唐奕杰，那么姜紫成肆意轻视唐奕杰的逻辑就相当奇怪。删减七：杨家栋前往酒楼寻找姜紫成，警察孙队单独找杨家栋谈话、孙队对姜紫成阿谀奉承的台词被删减。删减八：唐奕杰对林慧第一次浴室家暴殴打戏缩短。为了避免唐奕杰的“特殊身份”过于恶劣，降低暴力长度，削弱了唐奕杰性格的完整性，减轻了林慧内心的痛苦。

删减九：杨家栋跟林慧回到老宅，林慧诱惑杨家栋的画面缩短，并增加台词“你干嘛”，明确杨家栋对林慧的拒绝。警察与疑犯的欲望纠葛在删减与增加台词后荡然无存，让整场戏显得只是为陷害杨家栋而存在。删减十：杨家栋第二日看艳照新闻，新闻中林慧裸背视频删减。

删减十一：杨家栋回忆父亲与老A合作查案时，所有露出老A面部的内容都被删减，老A在观看杨家栋艳照新闻的正面，也被删减。删减十二：杨家栋发现王秘书遇害，王秘书胸口血迹特写删减。删减十三：杨家栋质问林慧，林慧台词“那天晚上我也没骗你”删减。导致削弱了二人的关系，情感和善恶的模糊以及暧昧通通消失。删减十四：第二段家暴，唐奕杰抚摸林慧私处、揉搓胸部，在林慧反抗后拿烟烫林慧，又用瓶子打破林慧头部，让林慧抓住自己XiaTi全部删减。削弱了唐奕杰对林慧的迫害。

删减十五：唐奕杰和其他业务伙伴在KTV与陪酒女寻欢作乐，在嬉闹中签署了招标文件。之后唐奕杰与连阿云对手戏，完整版与公映版此处都有唐奕杰台词的修改，将地名隐去，连阿云台词“我们能让你升上去，就能把你拉下来”被补配。唐奕杰说我照顾你时公映版替换为连阿云反应镜头，并删除衔接的强暴戏。这对人物形象的完整有明显伤害，会让观众误以为唐奕杰、连阿云有隐秘私情。

删减十六：香港段落，老A在侦探社。因为需要保留老A完整台词，公映版填补房东带杨家栋看房子的场景，完整版在侦探社后衔接老A与杨家栋看证据的画面，所有老A面部镜头删减。老A进入茶餐厅的完整镜头，老A与杨家栋对话时所有面部镜头删减。回忆中，老A与杨家栋的父亲被追杀，杨家栋的父亲为救老A遇见意外，整场戏中所有老A面部镜头删减。本段落为陈冠希饰演的老A在片中的核心情节，为删除陈冠希，以上整段场景剪辑、画幅、声音混录全部重新处理。公映版里这段在视听层面无比残缺，大量画面快速闪过，相当模糊，难以正常观看。

删减十七：杨家栋与小诺酒吧重逢，之后跑到酒店，二人发生关系，小诺躺在杨家栋身上。删减十八：老A汇报连阿云DNA检测结果时出现的面部镜头删减，调整了剪辑顺序。调查结束后，广州侦探所出现的老A面部镜头删减。删减十九：连阿云被火烧后爬起，遭到姜紫成棒打数下后死亡的画面。这一段相当惊悚，对姜紫成凶狠、恐怖、暴力极端性格的呈现，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可惜没能保留。

删减二十：闪回开头的冼村械斗，记者、燃烧弹、冲突、推倒紫金置业广告牌等等的相关画面。删减二十一：小诺在香港被逮捕的画面，公映版仅通过字幕交代。删减二十二：完整版字幕部分出品公司与演职人员排序不同，此版本中作曲家名字尚未框住。公映版演员番位是“井柏然宋佳马思纯秦昊陈妍希张颂文”，完整版演员番位是“井柏然宋佳秦昊马思纯张颂文陈妍希陈冠希”。正片结束时出现紫金置业广告语“成就财富之梦，筑造温馨之家”，公映版替换为相关部门对唐奕杰不予追究、将抗拆事件解决、城中村恢复平静。

正片中广州真实地名隐去，唐奕杰坠楼案时间线从2013年提前至2012年。片尾演职员表滚动时，公映版出现拍摄花絮和部分删减场景的混剪，完整版为真实照片与电影画面的对比。演职人员的改动，主要源于制作方的需求以及角色删减。叙事相关的字幕提示修改，则削弱了真实和对现实的讽刺。可以看出，从完整版到公映版的整个过程中，最大的删减需求，主要是不希望出现过于露骨的勾结，和对劣迹艺人的抹除。这样的删减，或许对某些部门是维护，但对观众而言，无疑是巨大的伤害。

本来观众们可以看到，更符合导演技术水准的视听设计，为这个现实残酷的故事，所带来的震慑力。本来观众们能够感受到，更极致的人物性格呈现与更妥帖的表演。本来观众们可以通过直接的画面、情节，来感受故事、品味人物，不需要联想，猜测本该如何。然而这般操作下来，导演的设计被破坏，工作人员的努力被抹去，演员的塑造被降低。就像只有八十回的《红楼梦》，观众得靠批语去猜测丢失的部分。看到这样支离破碎电影的观众，之所以被称为“二流”，并不是我们甘愿“二流”，而是迫不得已。所有人，都该为了摆脱“二流”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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