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的拾荒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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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拾荒者”这个词、这个群体被广泛关注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实在见得太多，好像别人和我也没多大关系。

就算觉得可怜，也不至于悲春伤秋。因为知道，就算我痛失疾首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词会和我息息相关，直到二奶奶的出现……

1.

我们也曾是个“拾荒者”。

小学寄住在大姑家的时候，夏天大姑会做凉粉卖，一碗五毛钱。（如今已经两块钱一碗了）

那时候表妹特积极，一放学就直奔楼顶，在早上烧过的火堆里翻破铜烂铁；收集家里的塑料瓶子，纸壳，一切能卖钱的废弃物，然后拿到旧品回收站去换个几毛，一块钱……

那时候，我纯粹是跟着表妹混，我觉得丢脸，而她却什么都在乎。

十多年后的今天，想想以前的那些举动，会觉得好笑。因为年幼的我们一无所知，只觉得有趣。

现在，我们却不再向当年那样，不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了。

那些日子早就变得陌生，早就离我远去了。

……

2.

二奶奶离去的那个背影，这辈子我都不会忘的。

表妹嫁人了，小姑在家里举办了宴席。八月十五这一天，家里热闹非凡。

宴席过后，小姑，表弟和姑父回中山打工了，准备考试的我和上幼儿园的侄女寄住在县城小姑的家里。

家里留下不少瓶瓶罐罐，饮料瓶，啤酒罐，小姑说让希奶奶来拿去卖钱。然而一直看不到希奶奶，瓶瓶罐罐就一直放在一楼里。

一天，跟另姑姑说起，她说昨天二奶奶才来，却不知道家里有这些可回收的废弃物。

第二天待在房间里看书，隐约听到楼下有人叫，拉开窗户，二奶奶果然在楼下。

二奶奶背着个背篓，带着洗得发黄的长檐帽子，背篓里躺着几个被踩扁的塑料瓶子。

我跑下楼给二奶奶开门，她取下帽子，把背篓放在地上。我领着她收集家里的瓶瓶罐罐，先是把一楼的塑料瓶一个个踩扁，放进背篓里；然后上到四楼，继续踩扁塑料瓶和啤酒罐，一个个装进塑料袋里。

收集完二奶奶并没有稍作休息，她把瓶子都装好后就回去了。她说拿到下面的旧品回收站去卖，然后就得回家了，小叔还躺在家里呢，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小叔前天晚上因为喝高，在回家的路上翻了车……）

我站在门口，看着二奶奶背着背篓慢慢地走远，突然觉得很心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直到二奶奶消失在拐角处，我才回过神来，转身走进家门，带上门……

二奶奶是个苦命人，这辈子也没活得安心过。

家乡被淹没的时候，小叔和二奶奶选择了离开家乡，成为众多的库区移民之一。（二叔和小叔分了家，二爷爷跟二叔，二奶奶跟小叔）

他们被安置在另一个属于西林县的泥洞村，他们在那里建造了房子，分得了田地，开始新的生活。

唯一一次去泥洞，是小姑生表弟做月子的时候。我记得十分清楚，那时候旅途遥远，很少出远门的我坐在大巴里吐得肠子都绿了，发誓再也不去了，后来真的就再也没去过。

下了车，第一个见到的是二奶奶，远远地我叫着她，兴奋地跑到她怀里。那时候我只有十来岁，还在上小学，二奶奶是我最想念的人，因为她最疼爱我，她把我看得比她亲生的还重。所以，我自然也最喜欢她。

那时十几年前的事了，当年二奶奶只有六十来岁，身体依然健壮。听别人说，奶奶为了生计，还给别人干活了，是除草，摘茶，摘果子之类的。

（当时小叔是个浪子，从没让二奶奶省过心）

再次见到二奶奶，已是十来年后了，她回来探亲，住在二叔家里。

那天，我跟母亲去赶集回来，在路上看到了二奶奶。

我远远看着她，差点认不出她来了。

岁月真的是一把杀猪刀，奶奶一下子就变老了，白发华生，腰背变得佝偻，耳朵也不好使了。我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到，直到我拍了拍她的背，她才转过头来看我……

这是我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岁月的无情，十年，足够让岁月在你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一头白发，脸上深深的皱纹，佝偻的背……

再次见面，是不几年后的前年。

小叔终于娶了媳妇，一家人搬回了县城，在养子阿亮的婚宴上。

二奶奶的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了，奶奶在别人荒废的田里种了菜和豌豆，够一家人吃上一冬天了。

二奶奶没真正闲下来，像她这样苦命了一辈子的人是“闲”不下来的，她开始了拾荒生活，她背上背篓，游走在各个街道上，以微薄的收入来支持生活……

二奶奶就是个劳苦的命，一辈子注定不停地折腾……

（我是那么的力不从心，自己还在漂泊，根本就帮不上哪怕是那么一丁点的忙）

2.

从什么时候开始，希奶奶也成了一名拾荒者。

希奶奶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她唯一的女儿抛弃了母亲、丈夫和孩子，跟别人跑了，扔下自己的亲生母亲，不再踏上故土。

唯一庆幸的是，上门的叔叔并没有丢下她不管。就算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叔叔并没有昧着良心逃离。他是人们眼中的孝子、好人，相信命运也不会抛弃他的。

如今，叔叔一家也从库区移民回到了县城。

叔叔在外打工，女儿在市里上学，只能留奶奶一个人在家。

为了减轻叔叔的负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奶奶加入了“拾荒者”的大军，每天天微亮就出门，游走在县城的各个角落，直到午饭时间才回家吃饭，吃完饭接着游走，直到夜幕降临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

她和大多数人一样，每天起早贪黑，只为了能活着……

这十多年里，我不知道叔叔一家经历了怎样的心里煎熬，经历了怎样的磨难。只知道，他们和大多数人一样，很不容易。

如今，他们生活有了一丝改善。对叔叔来说，生活有了新的盼头，当然不是他有了新的家庭；他默默地付出，默默地守护三个人的家；妹妹如今也长大了，只希望她不会步她母亲的后尘，不会抛弃家人……

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身边的人大多都十分不易。

生活欺骗了我们，而我们仍不离不弃，仍热爱它，仍对它抱有希望……

也许，我们是不得已，我们不得不给自己希望，不得不面对。

只希望，每一个不放弃自我的我们，都能被生活善待。

只要活着，就足够幸运，我们会珍惜，我们会乐观，我们会慢慢变好……

Good lu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