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书斋

崔洪建

近日，号称“自冷战结束以来北约最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在北美和欧洲多国上演，瞬间把欧洲的安全热度拉满。

这场名为“坚定捍卫者—2024”的军演将先后投入9万兵力并历时约4个月，目的之一显然是要为正处于艰苦鏖战中的乌克兰打气助威，在美欧提供直接军事支持相继乏力的背景下，北约营造出“全面抗俄”的外场气氛也能对乌克兰起到一定的安抚作用；目的之二是在部分成员国对俄乌冲突前景缺乏信心的形势下，北约要展示内部团结和对俄强硬姿态，并借此落实其对俄“由守转攻”、长期围堵的战略。

当然，北约搞出如此大阵仗最为重要但没有言明的却是政治考虑。面对曾经弃北约如敝履的特朗普可能在美国卷土重来之势，北约需要未雨绸缪，需要通过证明自身的存在价值来为“重视盟友”的拜登政府站台。此外，在欧洲也将举行多场选举前夕，北约也需要撑起一个强硬的外壳来为主流政治遮风挡雨。因此，在“与实力相仿对手的较量中检验北美如何协防欧洲”，以及显示其“价值观和核心原则”就成为此次北约军演的最重要目标。

在眼下欧美都将进入政治周期并可能出现巨大变化的背景下，为了将内部矛盾向外转移，北约作为一个军事集团承担了过多的政治任务。但对于欧美政局变化这一真正巨大的安全风险，北约却显得力不从心也无能为力。

在“特朗普现象”已经深深嵌入美国政治内核的情况下，北约和欧洲只能被动地等待11月的选举结果以及随后“跨大西洋关系”可能出现的再次剧烈颠簸。对于欧洲当前日益蒸腾的政治和社会形势，剑拔弩张的北约和欧美主流政治除了将矛盾转嫁于外也同样苦无良策。

其实欧洲人自己也心知肚明，当前欧洲安全的最大风险有两个：一是结构性的经济问题难以解决，由此引发此起彼伏的社会抗争；二是极右翼势力利用民众对民生和移民问题的不满持续坐大，并公开挑战欧洲的政治安全。从此前的工人、护士、律师等群体的强烈不满，到眼下席卷多国的农民抗议活动，表明欧洲多国的中下层民众对政府内外政策的反对情绪已难以遏止，而在衰退边缘徘徊的欧洲经济短期内看不到明显起色，难以给民众提供希望和继续承受代价的理由。持续处于失望情绪中的民众在极右翼政治主张的影响下，又会将矛头进一步对准“坚持原则”但却拿不出济世良方的主流政治，并不断被保守排外的政治情绪所蛊惑，自动地成为反主流、反建制势力的拥趸。

这是欧洲正在发生的极右翼政治不断“攻城略地”并深入政治核心的真实情形。根据欧洲智库的分析和预测，曾经被视作异类的奥地利自由党已一党独大，极有可能在今年胜选并单独上台执政；而在年中举行的欧洲议会选举则很可能成为各国极右翼政党狂飙突进的绝好时机，右翼党团届时有望独占半数议席，中间派和左翼政党则沦为少数派。尽管奥地利和欧洲议会可能出现的政治变化有一定的特殊性，但相比多年前主流与非主流政治之间的泾渭分明，当前保守政治的大行其道和反建制力量的登堂入室，正从内部深刻地改造着欧洲的民意基础、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已经将欧洲自二战以来苦心经营起来的政治安全结构冲击得七零八落。

如何在民众的不满面前找到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道路，已经成为欧洲经济安全的真正内涵；在时局变乱之间如何维护自身的政治安全，已经成为欧洲面对的最大安全挑战。尽管如此，囿于维护政治体面的“政治正确”，通过自我革新来获得经济安全并维护政治安全的正确解决之道，又成了欧洲的难言之隐，反而诉诸于保护主义来渲染“外部经济风险”，通过保守排外来转移政治安全的焦点。这无异于南辕北辙、缘木求鱼。

从曾经的西方世界中心到如今的仰他人鼻息，从曾经的开放经济体系到如今的保护主义壁垒，从曾经的区域一体化创新到如今的极端思想泛滥，即便欧洲自身的历史经验也不断提示，真正能够捍卫欧洲安全利益的不是“御敌于国门之外”，而是直面自己，谨防祸起于萧墙。（作者是北京外国语大学区域与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