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库菜汤2024年10月12日发布:退休之后，独居的她，该用什么填补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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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冷月初上

编辑 | 艺拉图

主播/ 夏忆 ，配乐/ 《春风来时路》《her》

01.

一个人要多努力，才能过好这一生？

年底就要步入60岁大关的兰，最近时常会思考这个问题。

毫无疑问，人生数十载走到现在，兰从未惜力，拼搏是她的人生主旋律。

在她的记忆中，自从大学毕业被分配留校任教之后，自己就从未有机会喘息。一路读硕考博，不断充电，咬牙攀爬，从一个没什么自信的小镇女孩，一路成长为气场强大的名校教授，兰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步入了社会精英的行列。

她经常形容自己，“一辈子都是向上看的”，总是仰着头，渴望着更高处的风景。到了60岁的节点上，仰头走过大半辈子的兰，终于也感觉到，脖子酸了。

“走到了这一步，再向上看，已经不太可能。我很清楚，自己已经接近极限，因此会考虑优雅转身，把更多机会留给潜力无限的年轻人。”

不过更为现实的一方面，是兰已经产生了事业疲乏。她不再像从前一样，胸口燃着一簇无名火焰，把她对于事业之外一切事物的关心都燃烧殆尽。

她几乎是人生中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人生”这件事本身。

“读书的时候，都说书读得好未来就能无忧；工作了之后，又说事业有成就能获得幸福；然而我读了那么多的书，又那么努力地工作，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不懂要如何过好这一生？”

02.

兰是常年独居的女性，然而婚姻状态直到几年前都一直是已婚。

由于工作关系，自女儿上小学起，兰和丈夫就一直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即便后来兰随着工作调动带着女儿迁居到北京，为了上班方便，她和丈夫仍然是各住各的。夫妻俩短暂同居的两次经历，都是为了为女儿的中考和高考提供更加稳定的学习环境。

“那段时间对于我来说，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忍受’。相信孩子的爸爸也是一样。”

兰与丈夫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大的矛盾。这段婚姻如此单薄，甚至难以为矛盾的产生提供土壤。之所以不离婚，用兰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没必要”。

在此之前，她一直醉心工作，并没有太多的精力留给婚姻。在填写表格时选择“已婚”，她写得顺手。更何况，丈夫在她的事业和生活中存在感一向很低，一旦离婚，突然要向别人解释自己的婚姻，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这样，兰一直以已婚女性的法律身份，过着单亲妈妈的实际生活。女儿上大学以后，她正式成为了独居女性，一直到丈夫因为房子的原因提出离婚。

“当时也没想太多，就觉得离婚是经济上的最佳选择。当时说好了以后复婚，但是我俩谁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兰一向形容自己为“迟钝”。离婚后的兰，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真正开始消化离婚这件事。单位填表的时候，在“婚姻状况”那一栏，她迟迟下不了笔。那一刻她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真的离婚了。

虽然这段婚姻还不如白开水，但是那一刻兰的感觉，就好像在初秋的天气里突然失去了身上的披肩，感受到一种被不安全感裹挟的淡淡凉意。

不过这种凉意很快便被湮没在了兰对于事业的热忱之中。

03.

女儿读大学以后，兰得以把全部精力扑在事业上。离婚的时候，她刚迎来自己的事业第二春，整个人精神焕发，比三十岁的小年轻还有干劲儿，几乎是第一次享受到了工作所带来的乐趣。

然而如今事业触顶，徘徊在退休边缘的兰，心态已经大不一样。看着朋友圈里夫妻结伴旅游的同龄人，她失落地想到，自己大概是失去了一个老来伴儿。

新冠疫情的到来，给了兰一次新的机会。为了让身在海外的女儿放心，也是出于彼此照顾的实际角度考虑，兰和同样独居的前夫在居家隔离开始前再度搬到了一起。

这一次共同居家隔离的经历，让兰彻底认清了现实：两个人早已各奔东西。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不仅自己难受，前夫也难受。这种程度的彼此难受，做老来伴儿太不现实。这段婚姻确实早就应该结束了。

“我俩当年也是校园自由恋爱，感情肯定有过，但是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这段婚姻被时间和距离腐蚀得太过彻底，无声无息地改变了形状，再无修复的可能。

接受了不再有老来伴儿这一现实的兰，也曾经试着想过：或许如果自己当年没有选择以事业为重，没有选择与前夫两地分居，是否现在的生活会更加温暖而笃定？

“我之前从来没有好好考虑过这个问题。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几乎都是成家的。我总是觉得，每个人最终都会有一个伴侣，有一个小孩，就像家里的沙发一样，不论你如何做，如何选择，他们都会永远在那里。我从来没有想过，婚姻和家庭也像事业一样，需要努力经营才能开花结果。”

父爱的存在感缺失，在始终忙碌的兰身边长大的女儿，习惯了作为“钥匙儿童”放学后独自一人做饭温习睡觉的夜晚，对于原生家庭没有过多眷恋。说起这一点，兰似乎有点无奈。

“就连她现在偶尔回国，我都会因为工作太忙而没办法抽出太多时间见她，我也没立场要求她什么了。”

说起女儿毕业后选择在国外定居这件事，兰认为可能也与自己和前夫有关。

“她觉得在这个家里面没有获得足够的温暖，而我们大概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地方。她在那里收获了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我为她开心。对于人生的权衡，她在许多方面的标准都跟她那个年纪的我截然不同。”

兰总是觉得自己不够聪明，不会一心二用，一辈子只做好了事业这一件事，多少还是遗憾的。但不后悔。

兰说，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专属于那个阶段的追求，走过的路不能回头，亦无需捶胸顿足地追悔。踏过的每一粒沙都是珍宝。

她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活得太过匆忙，太过笨拙，希望老去的时候，终于能够从容，优雅。

04.

兰的一生，从小镇少女到名校教授，最终在北京稳稳地扎下了根，她的人生无疑是精彩的。只不过精彩的人生并不等同于完美无缺的人生。极少数的幸运儿或许在早年就碰到了自己人生的最终态，而另外的人们则终其一生追寻一片心目中的桃花源。

像兰这样，事业有成，但在生命的其他方面仍然在迷茫和追寻的女性有很多。

兰经自己指导的一位在职博士生介绍，参加了一个女性社交沙龙。沙龙成员全都是像兰这样事业有成的独居女性。能参加这样的社交活动，找到更多的同类，兰觉得很开心。

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三五个与她情况相同的女友，她们都是离异或一直未婚的精英女性，家乡在外地，孩子定居在遥远的地方。在人海茫茫的北京城里，她们独自一人生活。

她们之中，有的人还在四处寻觅着坚信一定会到来的幸福；有的人则早已习惯了在独居生活中自得其乐。但是她们中的每一个人，对于即将到来的退休生活，所怀抱的都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兰当下的生活仍然繁忙。

占用三餐时间主持安排院系学术活动，见缝插针修改博士生论文，假期熬夜论证课题，这些都是兰生活中的常态。她几乎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夜晚，周末，以及寒暑假。

“过年的时候，能抽出一天时间来打扫卫生，包一顿自己最爱吃的饺子，就能幸福得掉眼泪。”

大年三十，一个人坐在电视前面看春晚吃饺子的兰，会第无数次地幻想起退休后的生活。

或许她终于可以打卡几十年以来攒下的长长的书单，也可以在网上恶补上百部只听过名字的电影。养花种菜，听雨吃茶，睡到自然醒，读一整天的闲书，写一写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有这些“无用”的事情，兰都渴望一一享受。

然而伴随欢喜而来的，还有对于未知的恐惧。骤然多出来的那么多的时间，她独自一个人要如何去填满？

她开始关注许多自己从前不太会去关注的事情。

从前，朋友圈里有人晒爱好，晒旅游，兰都不感兴趣，不愿意被那些“杂音”分散了自己的宝贵精力。但是现在，她却经常点进朋友圈看看，谁又做了什么有趣的事，谁又去了什么有趣的地方。

学校作为福利为教职工提供老年大学课程。兰有个同事想去环球旅行，因此一直坚持上英文课，在朋友圈打卡练习英文。兰看了非常羡慕，也要求女儿通过微信帮自己练习口语。然而没过一个礼拜就迎来了博士生中期评审，接下来的工作任务一件接着一件，每件事都不容耽搁。忙碌之下，口语练习被无限期搁置了。

另一个同事去上了一节油画课，画出的作品已经让兰赞叹不已。那天晚上暂时忙完工作之后，她也在办公室拿起铅笔，想试着画点什么，但是憋了半天却什么都画不出来。

“其实看看书，写写东西，就很不错。”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打鼓。自从工作起，她就没有看过一本与专业无关的闲书，也没有写过一个与工作无关的文字。

“真正到了即将退休的节骨眼上，才发现投资一个能够独享的爱好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啊。”

女儿女婿曾经邀请兰退休后跟他们一起生活，但是兰并不愿意选择这条路，因为“不想给她的婚姻增添压力”。更何况，在多年的独居生活中，兰早已发展出了一套属于她自己的生活节奏，或许无法与女儿的家庭相契合。

05.

然而，对于马上就要迎来第五个本命年的兰来说，当下的“退休危机”并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这只不过是她漫长的一生中所要面对的一个新的挑战。这个级别的挑战，她一路走来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如意的事，会一个人大哭一场。哭完之后擦干眼泪，喝一大杯温开水，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一觉醒来，不论窗外是晴是雨，都是斗志昂扬的一天。”

兰相信，哪怕现在看来自己退休后的路还不明朗，但是每个人的人生路本就不同，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为自己安排一份精彩的退休生活。

“小时候帮生产队放鹅。每次把鹅赶出去，自己坐在树荫下看着它们在草地上觅食，吃得脖子鼓鼓的，心里就觉得特别满足。或许退休之后我会搬到农村去，开辟一方小院，种些喜欢的花草蔬菜，再养几只大鹅。这样一个人简单的幸福就是一种享受。”

就好像电影《疯狂麦克斯》中Furiosa发现自己一心追寻的家乡the green place已经因严重酸化而寸草不生之后被瞬间击碎了信念，跪在荒漠中痛哭。然而第二天一早，她还是重整旗鼓，带上女人们和母亲们继续上路，继续追寻梦想中的绿洲，哪怕Max说过他不会与她们同行。

祝福兰。

本文作者：冷月初上，一个来看风景的人。

本文配图均来源于意大利艺术家Andrea Serio 的插画作品，版权属于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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